弥勒县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奶奶讲戏头头是道,偶尔会遇到对手齐鲁壹 [复制链接]

1#
专治白癜风的专科医院 https://wap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bdf/

二老姑(外三篇)

奶奶讲戏头头是道,偶尔会遇到对手——我的二老姑。二老姑是爷爷的小妹妹。在农村,像二老姑那个年纪的人是很少回娘家常住的,那个年纪的人多半有了孙子辈,她们得去坡里干活,还得看孙子,再说,离开娘家那么多年了,感情多半已经淡薄。对我二老姑来说,我爷爷——她的哥哥已经不在了,她还隔三差五地回来,这充分说明了她和我奶奶姑嫂的情份不薄。二老姑常常来我家,一住好几天。我是很喜欢二老姑来的,隔段时间不来,我甚至盼着她来。二老姑性格比奶奶外向,她来了之后咋咋呼呼地,家里很热闹。二老姑个子不算高,有点消瘦,说话很干脆,行动挺利落,她来了之后,就抢着给我们做饭。二老姑和奶奶颇有几分棋逢对手的意思:她们都喜欢喝茶、抽烟,看戏。她来我家的那些晚上,泡上一壶茶,她和奶奶一人守着一个杯子,一人一袋烟,一人一边坐在炕前,给我们姐弟三人讲故事。有次她来时,正赶上奶奶给我们讲《杨家将》中的《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讲着讲着竟发生了分歧,看二老姑越讲声音越高,我奶奶干脆不再说话,吧嗒着烟袋听她讲。

奶奶说,二老姑嫁给二老姑父后,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日子过的踏实、幸福。二老姑父不光长的好,也有本事,一直负责他们村的窑厂,把那个窑厂经营的很红火。我们家盖屋时,二老姑父给我们送过砖。最主要的,二老姑父对二老姑很疼爱,家里的事二老姑说啥是啥,要不,二老姑咋能抽烟喝茶样样离不了。可惜他有哮喘病,六十多岁就去世了。二老姑儿女双全,孩子们都老实本分,对二老姑也孝顺。二老姑家的小表叔结婚时,奶奶安排我代表我家前去贺喜,结婚典礼结束,中午坐席时,主事的把我安排到重要的席上,有不认识我的客人觉得奇怪:一个小孩子咋坐在这里?有人告诉她:她人不大,辈分大,她代表的是新郎的姥娘家。

小表婶是奉子成婚。二老姑那一年双喜临门:最小的儿子娶妻、生子。二老姑本该从此安享幸福的晚年,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可惜她遇到了一件事,促成了她的早逝:八十年代末,我老家一个叔叔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交往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决定私奔。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轰动,女人的夫家动用了所有关系,最终把女人找了回来。他们报了派出所,派出所到处找我叔叔。走投无路的叔叔找到了我二老姑,要藏在她家。二老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他。不久,警察闻讯找到我二老姑家,为了让我二老姑交出叔叔,警察把这件事说的很严重,一辈子忠厚老实的二老姑因此受了不小的惊吓,诱发心脏病猝死。

至此,我爷爷的兄弟姊妹六人全都离开了人间:爷爷是老大;老二夭折;老三娶妻之后,早逝,留下一个孩子,随娘改了嫁;四爷爷去世时不到五十岁;除了二老姑,还有一个大老姑,大老姑嫁人后夫妻不睦,整天挨打,日子过的苦,却顽强地支撑着,她比二老姑早几年病逝。大老姑病逝后,我娘作为她的娘家人去送她。在农村,娘家人是很重要的,如果死者生前受了委屈,娘家人是可以在这时候替她出头的。我娘去了之后,啥话也没说,我大老姑顺利安葬。事过之后,我姥姥回娘家,姥姥的娘家和大老姑一个村,村里好事的人见到我姥姥,点着我娘的名字对姥姥说,她大姑生前受了那么多委屈,她来给她大姑“装”娘家,就该大闹一场,她竟然啥话也不说。姥姥把这话传给我娘,我娘说,人家儿女都那么大了,如果大姑真受了委屈,她的孩子们也会不答应,如果需要娘家出头,应该是人活着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还计较啥?再说,我那天还赶着去公社开会……

芳姐

那时,正是“农业学大寨”时期,时任村党支部书记的母亲常常要外出开会或参观学习,考虑到奶奶年纪大了,我们还小,母亲让忠大爷家的芳姐来我家住,晚上和我们作伴。

芳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长长的麻花辫和弯弯的睫毛。每当芳姐坐在那里做针线活的时候,我最喜欢跑到她的身后把她的麻花辫解开,再试着给她辫起来。任凭我把她的头发把玩多久,她始终微笑着,从来不嫌我麻烦。芳姐喜欢笑,她笑的时候,那弯弯的睫毛好像也充满了笑意……

一九七六年秋天的一个晚上。芳姐晚饭后来到我家。她先去南墙根给奶奶拿来了尿盆。放下尿盆,转过身,她突然失声痛哭,边哭边对奶奶说:“奶奶,毛主席去世了。”奶奶正盘腿坐在椅子上吧嗒着旱烟袋,听芳姐这么一说,奶奶喉咙里乌拉一声,说出了一句话“老天爷啊,天要塌了”,然后像爷爷去世时那样,又抽泣起来。看到奶奶和芳姐哭,我也跟着哭起来。我心里却想,姐姐一个地主家的孩子咋还那么疼毛主席呢?第二天开始,学校里、村里沉浸在失去领袖的悲痛中。几天后,一个雨天,学校组织召开隆重的追悼会:在教师办公室前的那面墙上,挂上黑色幕布,贴好毛主席遗像,周围摆满花圈,我们都戴上黑色袖章,排队站好,哀乐响起,天人同悲,有的老师在抽泣,有的已经痛哭出声。致完悼词,鞠躬,默哀时,偌大的校园静的只听到小雨的沙沙声。正在这时,尴尬出现了,有个女同学竟笑出了声。老师循声过来,严厉地问她为啥笑,她说前面一个同学放屁了…..

忠大爷除了这个闺女外,还有三个儿子。在我印象中,忠大爷是个很儒雅的人。他高高的个子,脖子有点长,说话很和气,当时在周村一家商店上班。每年的暑假或者寒假,我常搭忠大爷的自行车去周村走姑姑家。喜欢看书的忠大爷肚子里的故事真多,来来回回的路上总也讲不完。喜欢听故事的我常常趁了大年初一这天,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去忠大爷家听故事,忠大爷见到我们都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从不嫌我们麻烦。

说来有趣,忠大爷个子那么高,忠大娘却是个小巧的女人,身高不足一米五,也是瘦瘦的。他两个走在一起,给人一种反差很大的感觉。忠大娘说话慢言细语,干活却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她的针线活,在村里是数得着的。

忠大爷家成份不好。其实他们家条件不好,据说在核实成分时,忠大爷的爷爷觉得贫农不好听,积极要求划为地主;钟大娘的娘家也是地主,她家是真正的家大业大,忠大娘从小养尊处优,家教良好,嫁给忠大爷后夫唱妇随勤俭持家日子过的挺殷实。只是,在那个唯成份论的年代,忠大爷家儿子们的婚事受到了严重影响。很多成份好的人家的闺女宁愿跟着穷人受穷,也不愿嫁给成份不好的当工人的忠大爷的儿子,尽管忠大爷的三个儿子都长的文质彬彬、气质不俗。

忠大爷家儿子们的婚事成了忠大爷和忠大娘最头痛的事。我常常听奶奶说大哥哥又相亲了,往往是,相亲之后就没了下文。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喜欢说笑的芳姐来到我家后一直沉默着,她一边听奶奶和我们说话,一边做着手里的针线活。奶奶好像看出了芳姐的心事,一个劲地催着我和弟弟们睡觉。两个弟弟乖乖地睡了,精灵古怪的我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奶奶试探性地喊了三声,我都没有答应。

确认我们已经睡了,芳姐放下手里纳的鞋底,哭着对奶奶说:“奶奶,我该咋办啊?俺娘让我给哥哥换媳妇呢!”

奶奶好像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她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地对芳姐说:“别怪你娘啊,你娘也是没办法,但凡她有一点办法,她哪能舍得让你这么做呢?妮啊,奶奶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多替你娘和你哥想想吧,女人啊,跟谁过都是一辈子……”

就在那个冬天,一个飞扬着漫天大雪的早上,大哥迎娶了他的新娘;半月之后,芳姐披上嫁衣,嫁给了大嫂的哥哥。

转年,大年初二,闺女回娘家的日子。芳姐带着她的新女婿来看奶奶。姐夫看上去有些丑,有些木讷,和长相水灵、性情温柔的芳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新婚的芳姐没有表现出我想像中的新嫁娘的那种幸福感,她看上去有些忧郁,有些无奈。她看到我的时候,很勉强地对我笑了笑,那笑刺痛了我的心!

芳姐走后,奶奶心疼地落了泪。奶奶说,同样是换亲,大嫂嫁过来,只是成份不好,大哥的人品、学识还有这边的家庭条件,比那边强了很多。而芳姐就比较受委屈了,她那边倒是响当当的贫下中农,家里穷的叮当响。姐夫脾气很不好,竟常常打骂我的芳姐。芳姐几次想离婚,都被二大娘下跪阻止了;芳姐倒也勤快,嫁过去不久就怀孕生子。芳姐接连生了两个孩子,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日子更难过了;四十多岁时,芳姐因为生活负担太重,操劳过度,患上了严重的腿疾,走路都走不利落了……

那之后,我再没见过芳姐。祝愿芳姐晚年幸福。

英姐

芳姐嫁人之后,厚大爷家的英姐来了。忠大爷和厚大爷是亲兄弟,论起来,他们和我家的关系远了点,他们和我父亲是一个老爷爷。

和忠大爷相比,厚大爷是个急性子。那年放了寒假,我去他家串门,进了屋门,看到厚大爷正站在桌子上挂中堂的年画。看到我,厚大爷有些惊喜地说,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这画这么挂,正不正?厚大爷的话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挂画那么重要的事,他让我一个小孩子帮他看正不正,我哪有那么好的眼力劲?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打量。我刚踱了几步,宽爷爷倒背着手,进了屋。厚大爷看到宽爷爷,大声说,叔,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正不正?偏偏宽爷爷是个慢性子,他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厚大爷接着问他,咋样啊?宽爷爷慢悠悠地说,别急,我看看。宽爷爷一会走近了看,一会走远了看,很认真的样子。厚大爷又问了他一遍,他说,别急……宽爷爷话还没说完,受到极限挑战的厚大爷大声地说,滚,滚,滚出去。宽爷爷拿起自己带来的马扎,边往外走边说,看来你今天心情不好,你先忙吧,我改天再来。这一快一慢的对话,很像一场轻喜剧,我被这场面逗的差不多要哈哈大笑了,考虑到厚大爷的感受,我强忍着。看宽爷爷走,我也跟着抬起腿,尾随他,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到了门外,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英姐的娘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她奶奶和她父亲一起把她和两个

哥哥抚养大。年,她奶奶去世。我奶奶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和三个大男人住在一起不方便,提议让她住到我家,正好和我们作伴,从此,英姐和我们住在一起,直到她年出嫁。

用那个年代的审美看,英姐是个标准的美女。她忽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扎着长长的麻花辫,不笑不说话,一笑俩酒窝。英姐是村里最美的姑娘,也是我心目中最勤劳、善良的人。她比我大八岁。她住在我家期间,几乎包揽了我家的全部家务活。

那时,在我们那间宽敞的北屋里,奶奶和两个弟弟住外间,我和英姐住里间。每到傍晚,我就开始渴望着她的到来。躺在床上的英姐会把村子里一天当中发生的有趣的事讲给我听。她甚至毫不避讳地和只有十岁左右的我谈她和她的同伴相亲的过程和过程中的迷茫。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她转告我她一个同伴问她的话,大意是她从男友家走时,男友想留下她,她不同意。英姐和我谈论的时候,没把我当作一个孩子,我也感觉自己就是她们的同伴!因了英姐,我和她几个闺蜜也成了好朋友。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美丽大方的姐姐被来我家串门的干姨一眼相中,干姨想让英姐做她的儿媳,其时他儿子已经找了女朋友,只是因为女方大几岁我干姨坚决反对他们交往,干姨的想法遭到她儿子极力反对,娘俩个争来争去,最后干姨妥协。干姨实在是太喜欢英姐了,就把她介绍给她们村里一个家境不错的帅气小伙。第一次见姐夫的时候,感觉他比当时的影星达式常还帅呢!交往了大约一年的时间,英姐幸福地嫁了过去。

我与姐夫接触不多,却十分喜欢他的帅气和幽默。以我当时的眼光看来,姐夫是那么睿智还带有几分调皮,因为,他常常逗我,我却总能轻而易举地上当!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姐夫稳稳地扎根在我的心底,令我每年至少想他一次:年春节,新婚的姐夫按照当地的风俗,初二走丈母娘家。那时,村里一些好事的人总爱凑在村头,等着看过去一年里村里新娶的媳妇或新嫁的女婿。当英姐和姐夫从村外走来时,一些人起哄般地打起了招呼,不知姐夫是因为热情还是害羞的缘故,他边和人们打招呼边开始往后倒着走,走着走着竟差点被身后的物体绊倒,他一趔趄,围观的人发出了哄堂大笑,姐夫羞得满脸通红。

后来,每年的初二,我都会想起年轻的姐夫的窘态,一个男人那么害羞,他的内心该是多么柔软啊。当人们大笑的时候,新婚的英姐一定因为姐夫的窘态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感觉。

英姐结婚后第二年,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等孩子稍微大些时,只要英姐把孩子带回来我就扣下,稀罕几天再送回去。我也常常跑到英姐的婆家去找她娘俩玩。

英姐生了第二个女儿后,响应计划生育号召做了节育手术,没想到手术失败,英姐意外怀了三胎,姐夫说既然来了,咱就生下来。于是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

那时英姐在外当工人的公公已经退休,她小叔子接班当了工人。英姐小叔子长的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我娘撮合他和我姑家表姐成了家。考虑到小叔子一家在城里居住条件有限,公公和婆婆决定回老家居住。姐夫弟兄四个,姊妹两个,公婆一直跟着英姐,英姐对公婆很孝顺。她的公公后期患了严重的老年痴呆,常常赤身裸体,人事不知,都是英姐和姐夫悉心照料。那年我娘回老家顺路去看他,他竟然喊着娘的名字说,谢谢你给我找了个好儿媳。听他公公这么说,我娘就像听到别人夸自己的闺女一样,既感动又欣慰。

公婆陆续去世后,劳累过度的英姐生过一场大病,全身浮肿。姐夫带着英姐到处看病,耗费了太多的人力和财力。三个孩子的抚养一度成了问题,无奈,只好让两个小的孩子跟着他们的姑姑生活了一段时间。

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三个孩子感知着岁月的风雨慢慢长大:大女儿大学毕业当了中学教师,找到了知心爱人;二女儿嫁了个海关官员;小儿子升了军官,娶了北京的新娘……姐姐终于苦尽甘来。

二0一五年春节,姐姐带着家人来给我娘拜年。看着姐姐的一大家子人,我从心底里为姐姐高兴。听着饱经风霜的姐姐笑着讲述她所经历的一切,我心疼不已,也充满了自责:当我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而无病呻吟的时候,当我因为一些小小的挫折而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的曾经如花似玉、情同亲姐妹的姐姐正咬紧牙关经历着疾病和贫困的考验。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我竟一无所知,更没有尽我所能帮她丁点的忙。

孩子们喊我姨的时候,我有了脸红的感觉。

二奶奶

我住的村子叫弥勒。与附近的村子:大巩、小巩、大由、小由、闫家、小韩…..比较起来,我觉得我们的村名很有趣,我问奶奶为啥叫这个名字。奶奶说,也不知多少年多少代以前,天上的弥勒佛和二郎神发生了争斗,弥勒佛见事不好拔腿就跑,二郎神穷追不舍步步紧逼,弥勒佛情急之下慌不择路降落人间,恰巧来到了我们村,我们村村子不大,胡同太多,那长长短短的胡同像一个迷魂阵,两位神仙就在这胡同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弥勒佛因此躲过了二郎神的追杀。回到天庭后,弥勒佛感念我们村里的胡同救了他,遂赐村名“弥勒胡同”,大约是人们觉得名字有点拗口,就去掉了胡同只叫弥勒。

在我住的那个村子里,老人们都说,村子里除了弥勒佛就属我奶奶肚量大。

因为奶奶人缘好,差不多大半个村庄的爷爷奶奶们都喜欢在茶余饭后来我家串门,与奶奶聊天打发时光。慢慢地,我知道,这些奶奶有亲有疏,其中,与我家关系近的是二奶奶和四奶奶。二爷爷和我爷爷是同一个爷爷;四爷爷和我爷爷是一奶同胞。

二爷爷健在的时候,二奶奶迟迟没开怀,二爷爷把我爸爸过继到他的名下,成了他的儿子。

二爷爷英年早逝。带着遗憾离世的二爷爷没有想到,在他去世后,我二奶奶生下了他的“遗腹子”。我从此多了一个叔叔。

我一个小孩子当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这些枝枝蔓蔓的关系。我慢慢地就看出来与我们家关系最近的就是二奶奶和四奶奶。与长的人高马大、说话粗声大气的二奶奶相比,我更加喜欢说话柔声细语、不笑不说话的四奶奶。

那时,二奶奶和四奶奶都是我家的常客。二奶奶每次去我家,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往往是她的脚还没迈进我家的门槛,她那很有特色的带有沙哑的声音就先飘进了家;偶尔碰巧与她打个照面的时候,你会觉得一股凉风嗖地与你擦肩而过。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身材魁梧的二奶奶健步如飞造成的。

二奶奶去我家的时候,常常是端着一碗自己蒸的野菜或是窝头,放下盛野菜或者窝头的碗,她会很自觉地顺手拿过奶奶的旱烟袋,一边大嗓门说着什么,一边盘腿坐在八仙桌旁边的椅子上吧唧吧唧地抽烟。时不时地,她会调侃我几句,尽管我不是很喜欢她甚至有点惧她,我幼小、敏感的心却明显能感觉到她言语间对我的疼爱。她又把这爱落实到了行动上,她竟然要带我去赶集。赶集在那时的乡村算是大活动。我们村离集市有五里远。村里很多女人都喜欢赶集,二奶奶也喜欢。条件又不好,买啥呢?也许啥也不买,就是去集上看看热闹。二奶奶那次带我去的时候,我正好需要几个扣子,就问二奶奶,你给我买几个扣子行不行?二奶奶很痛快地说行,只要俺孙女喜欢,买啥都行。

那时,正是我最贪玩的时候,用奶奶的话说,我是个不着家的主,爷爷奶奶们来我家找奶奶玩时,我很少在家,我与他们似乎不搭界。

那次,我在外面玩嗨了,回家找水喝,正碰上一个奶奶在对着我奶奶说一个人的坏话,那个奶奶狠狠地骂了声“骡子”。

那个奶奶走后,我问奶奶谁是骡子,奶奶做个抬手打我的动作说“小孩子少管闲事。”

事情就是这样,一旦露了头,很快就会全须全尾地显露出来,我很快知道骡子是我二奶奶的绰号。

奶奶当然不会告诉我,二奶奶的“雅号”从何而来,我也懒得追问,我知道我问奶奶也不说。在那个女人很少有绰号的年代,二奶奶因为这个绰号,让我好奇了好大一阵子。我曾经跑到大队部的饲养院去看村里饲养的骡子,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它和二奶奶有啥相似之处;我又在二奶奶去我家时认真打量她,也没看出她和骡子哪里一样。多年之后,学习动物课程时,学到骡子的特性,我才略有所悟,那大概是二奶奶开怀前村里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嘲讽二奶奶没有生育能力。

二奶奶的纺线水平在那个不大的村子里是数的着的。

那天她去找奶奶玩,临走时邀我去她家。晚饭后,二奶奶把家里收拾利落之后,开始坐在纺织机前纺棉花。只见她左手把团好的棉花固定在织机上,右手均匀地摇着织机的把柄,不一会儿,一个个粗细匀称的线团就纺好了。昏暗的煤油灯光把二奶奶的影子拉的很长,我静静地躺在二奶奶和她的影子之间,一会看看二奶奶因为忙碌而汗湿的衣褂,一会看看那个投在墙上的灵巧的影子,那时那刻,二奶奶身上母性的光辉笼罩了那间已经破败的房屋。

身高马大,看起来健康结实的二奶奶竟在她六十多岁的时候,罹患疾病。那时我离开家去外地读书了,奶奶曾和我说起二奶奶生病的事,奶奶说的时候没意识到二奶奶那时已经病的很厉害了。我也没在意,我觉得二奶奶身体那么硬朗,怎么能说不行就不行呢。我们没有想到,她竟很快地离开了我们,走在了我奶奶和四奶奶前头。

说起来遗憾,当我多年后回想二奶奶的时候,我竟想不起来她是啥时候去世的,也丝毫不记得她去世时,我有没有参加她的葬礼。只隐约记得她去世后,村里的人提议让我爸爸去和叔叔分遗产,我奶奶吧嗒着烟,像是回答别人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分啥?一个寡妇拉扯大一个孩子不容易.....

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年仅五岁,我至今记得爷爷离世前后的一幕一幕;二奶奶离世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左右,那段记忆,竟成了空白?

黑里透红的脸庞,一双能看穿人心思的大眼睛,有些沙哑的声音,发髻上总耷拉着一小绺头发,一身黑色衣裤…..这是二奶奶留给我的全部记忆。

作者简介:杨爱武,笔名阿弥。淄博市青年作协常务副主席,农工民主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市作协会员,省青年作协会员,《淄博晚报》专栏作家。文章多次在市级征文中获奖。出版过散文集《石榴花开》。文章散见于《青岛早报》《北京青年报》《山东画报》《淄博日报》《淄博晚报》《淄博财经新报》《文学现场十年》《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环境报》《故事会》文摘版《当代文学》《劳动时报》《农村大众》。

推荐作品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